2010年4月14日 星期三

信仰的回顧與跳躍~馨蓮老師



我的心若不能安息在祢懷中,便不得安息。」
~奧古斯丁《懺悔錄》

這是奧古斯丁回顧信主歷程,所寫下的這句話,回顧我自己的信主歷程,才發現生命中的一些矛盾與疑惑,是讓我更可以追求上帝那更深刻的安息。

根裡找不到認同
我出生在台灣,由不同文化所構成的家庭,父親出身傳統農家,母親則是眷村長大,所以小時候,我會說台語與華語,並且享用兩種風味不同的食物,而兩邊的族群,講著是不同的傳統故事。

而我的信仰,就是在此中展開。

父親這邊,主要是地方民間信仰,所拜的神明與土地息息相關,例如:土地公、媽祖、天公等,三合院中間有個祠堂,村裡有座廟,田旁邊有祖先的墳墓,隨處可見人們因著靠天吃飯,所需要的心理慰藉。

我的信仰,沒有太多的土地根基,吃著現成的白米、青菜,有時還因挑食而皺皺眉頭,阿公阿嬤十分寵我們,不吃可以拿罐奶粉自己泡,對我而言,信仰不需要有「天」。
然而小時候的我非常怕鬼,聽了許多民間故事,對於世間有鬼一事深信不疑,阿公家是祖厝,房子裡陰陰暗暗的,沒膽的我,常懷疑有死去的祖先在此遊蕩。所信的神明就是我怕時的「力量」,我的脖子上被掛著神明金片,我用它來感受神明的「同在」。

除此之外,我也會幫忙阿嬤準備三牲祭品、燒金紙,十分佩服不識字的阿嬤可以記得所有神明生日,並按時拜拜,在我年幼的印象裡,向天上飄去的白煙裡,少不了阿嬤辛勤的身影,那是我對家族人情的依戀。

在我母親這邊,則是祭拜觀世音菩薩,我外婆過世的很早,在我襁褓中就過世了,留下具有軍人威嚴的外公,他雖然對信仰不熱中,卻會在清晨時播放「南無阿彌陀佛」經,然後一個人坐在客廳裡,我常被佛號吵起來,覺得那歌聲很哀怨,不像希望之聲,反倒像受苦之歌。

我是家族第一個女生,可我爸爸卻是長子,在重男輕女的家族裡,我有著某種曖昧的地位,影響我早熟卻壓抑的性格,無形中也讓我在人情世故裡,需要寄託的對象。

然而民間信仰太吵,隨著年紀漸漸增長,越來越無法融入廟會的活動、乩童的血腥、跳脫衣舞的作醮儀式,我開始質疑「傳統信仰」對我的意義,究竟是不是我真正的根?

此時父母常有些爭吵,在吵架的詞彙裡,我辨明在自己家庭裡所存在的文化差異、種族衝突,包括我祖父不是很接納我母親,我外公對本省人有所偏見等等,但我沒有什麼力量決定我自己的認同,只是隱隱地把一些心裡的話告訴「未知」的神明,並且淡化對根源的尋覓。

在遷徙中思索生命
早年家境不是很好,所以我們搬了三次家。

變動的生活,改變了與家族強烈的凝結關係,也讓我在父母忙碌、融入新環境裡的疏離感中,尋覓自身的存在位置。

母親在我國小時,生了一次大病,雖然後來無礙,但第一次看到母親躺在病床,並且被迫與母親分離的經驗,讓我深刻體會與父母親密的連結關係,終有一天會逝去的事實。後來父親也生了一次大病,自此我常會有晚上醒來「確認」親人是否存在的習慣,似乎認為自己無法掌握人生的無奈。

此外,同學妹妹的驟逝也讓我思考死亡,我夾帶著無法理解的恐懼,面對著人生勢必碰到的「真理」,卻更使我趨近「無常」、「離苦」的佛學之中。當時母親開始接觸佛教,會帶回些佛教書籍,並且對我們講解佛教信息,因有之前對人生無常困惑的問題,佛教清靜且離苦的修行教義吸引我,並且開始認真思考所謂吃素、積功德,以避免輪迴可能的事情。

母親雖然信仰佛教,但在我看來卻不夠徹底,至少她只吃半素,且在積功德上不很積極,我對於報應說深信不疑,自然無法容忍這樣的「修行」不力,多次有出家念頭,並且有克己行為產生,我雖不是很認識每一個佛,卻對「誡律」奉為圭臬,一心一意想使對複雜人生無法掌握的我,有天能夠到達天堂的彼岸,甚至帶我的家人同去。

但誡律履行不易,我常陷入殺生罪惡的掙扎,多次有對己無法償還世間之苦的焦慮,卻沒有任何出路,生命對我而言就像夜晚搭車的感受,有一天,我也要歸回黑暗。

人生的顛峰與絕境
高中考大學時,我媽為了讓我有更好的未來,帶我去了算命及改運的廟宇,透過「超自然」的方式得知我所不知道的事情,對我而言是件新鮮事,卻也帶來不可遏止的不平安感,靈媒具體告訴我有前世債需還,加之我外婆的亡靈常隨我左右,需要去拜附近大崗山的觀音廟可解決。

那陣子,我常陷入前世的虧欠中,走不出輪迴觀。

由於要考大學,我與神明第一次有了「交易」:如果我真的考上,我願意初一、十五吃素。後來我果然如願,但有意思的是它是所基督教大學,並且在口試時,我還因為帶我參觀學校的學長是基督徒,好奇之餘參加生平首次聚會。

甄試上大學後,我並不十分開心,第一是父母對我上此系不具信心,讓我連帶的對往後的出路感到焦慮,其次是我對人生顛峰的失落,在升學的六年中,我不斷被灌輸:讀書與升學才是第一的觀念,我也以此為目標,靠此忍耐升學中種種不適,但當這目標輕易達到時,反而使我一下失去「盼望」,我以自己的有限思索,發現人生恐怖的公式:升學、結婚、生子、老死,除此我好像發現不了其他任何意義。

佛學當時沒有辦法幫助我處理這「意義」的問題,基本上它也就是要人否定這意義,但因我一時還無法接受,或轉換思考角度,我陷入人生既是顛峰,卻也是低谷的矛盾困境。

我當時相當悲觀,看輕生命到一種苦悶的地步,我無法安息,卻也無處詢問,在期待大學生活裡,只有離家生活使我稍微不再鑽牛角尖,但我還是認為人生像黑白一片,不帶任何可能的「驚喜」。

認識永恆盼望主
大學讀的是基督教大學,自然有些宗教氣氛容易吸引人。

剛進大學時,就常常對著教堂發呆,我喜歡躺在它兩旁的曲線上,抬頭看天空,天空雖遠,卻讓我無限嚮往,舒服的倚靠,總使我想起推甄時聚會時的經驗。

室友的學姊是基督徒,偶然來宿舍探訪時順便邀請了我,當時被花茶及鬆餅吸引,沒想到那天去後,我卻被學長姊身上所流露的氣質感動,當時直屬學姊也邀請我去慈青社,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如此感動,後來團契學姊們陸續跟進,慈青那裡並未有任何聯絡,時間允許下,我便開始認識基督信仰。

起初,我是被人吸引。

開放家庭的家長是對敬虔的長輩,每週固定招待學生到他們家去查經、唱詩歌、認識信仰,準備豐富茶點,且在學期末頒給每個全勤的學生千元獎勵。

學長姊有些是同系,可以聊自己的興趣,令我感到找到知己,我十分喜歡與這群人談天的時間,即使當時母親已經開始追問我晚上到底跑到哪裡去了….。

我在人的熱情中,體會到溫暖,有別於以往我去參加廟裡的參拜,每個人自顧求自己所願,並未有此交流,聚會裡,我常想:到底怎樣的一位,使這些人如此無私地付出他們的愛?

爾後,除了在聚會裡查經外,我自己也認真地買本聖經找答案,並跟一位學姊固定讀經及楊牧谷的《基本信仰與超凡生命》,我越認識這位上帝是誰時,越驚嘆祂對人的愛,雖然我當時還在「還願」中,且母親也希望我不要投入這麼多精力,但我就是有種嚮往:只有這位上帝,才能給我永恆的歸屬以及我所希冀的答案。

我並沒有立刻就作決志禱告,大一上學期,我跟團契保持非常密切的關係,也在某種平安中,漸漸不吃素並拿掉身上神明的項鍊,對於祭拜,也多半盡可能躲避或是拿香時禱告。
我相信上帝是漸漸改變我。
直到大一下學期,我便以基督徒自居,飯前會禱告,並參加主日聚會,幫忙些簡單的服事,也比較能夠跟父母坦然自己的信仰,即便剛開始我們有相當多的衝突。

但我十分平安,不論快樂或沮喪,我知道有一位上帝,是祂才能給我永恆的安息。

長大的上帝
認信後,上帝對我而言逐年因著長大有不同的形象。

在我幼年期,上帝就像是個慈愛的聖誕老公公,每年送我禮物,幾乎常常應允我的禱告,我經歷父親的病被醫治,透過弟兄姊妹的代禱,我過了段即便離家在外,未能親自照顧父親,卻透過禱告,體嚐上帝的恩典。

那時我常歡然驚嘆超出自己意料外的恩典,並常常感謝。

爾後我也有青少年的好奇與懷疑,大三在母親「不反對」下受洗,並接任小組長,學習服事,服事的過程中,發現基督徒原來也有不完美一面,迥於幼年期在「天堂」所遇見的天使,與人相處同工的角力戰,衝擊我先前在人上找信心的信仰經歷,我一直沒有發現自己這項問題,當領袖的服事,磨練我必須在「上帝」身上找信心。

那年的服事有相當多的眼淚及掙扎,加上無法與家人明說的壓力,卸任前,自己好像充滿了失望與傷痕,像是個因熱情不斷探索的少年,卻因太過理想而經歷挫折。

但能夠挫折也是好的。

只是沒想到上帝還透過研究所考試施加重擊,一向對專業有自信的我,在申請過程中屢遭滑鐵盧,在得失心裡,我似乎無法接受以往送我禮物的慈愛上帝形象被打破,常一個人楞楞的想著:「上帝真的存在嗎?」「如果我是好基督徒,為什麼考不上研究所呢?」
伴隨著失利,我卻順利地考取以往因不屑而喪失機會的師培資格,決定留下來修讀,投身教師行列。

大五時,上帝在我重新面對落榜的痛苦、失去自我信心、離開重要屬靈伙伴中,竟發展出跟祂的友誼關係。那是源於我禱告習慣的改變,以往跟著模仿、公禱,一直把上帝當成「長輩」,一個需要講話畢躬畢敬的長輩,因此心中即便有些苦,也多半無法真正「傾吐」。但當我「只有」上帝可以真正傾吐時,角力式的友誼關係便發展而出,我可以隨時隨地禱告,告訴祂我真正的想法,雖然這其中常有許多張力,但上帝對我而言,開始變得真實。

因此我在自認最黑暗的一年中,體會祂給我最多的光明。

等v.s發現呼召
大學時,由於團契輔導的鼓勵,以及參加營會時的感動,當我開始聽到「呼召」這樣的詞彙時,我便開始很認真的思考這件事,卻發現它是一段過程。

上帝要用我嗎?
上帝要怎麼用我?
常常迴盪在我的思索中。
不知道是傳記看太多所帶來「基甸式」感動的錯謬,抑或我自身的軟弱的退卻,在尋覓呼召中,好像猜謎的過程,也像摔跤。
從不想當老師,到帶營會時自己看到學生身影時的感動,我發現自己想成為一名老師,開始了為師之路的磨練。
當老師要去哪裡教學生?我開始接觸鄉福,到偏遠的鄉村去接觸教會、小朋友與地方人民。
由於母親的要求,在研究所失利後不準備升學而打算教書的我,卻無心插柳地考上,在研究所裡,從不適應爭辯,到培養我面對「其他神論」、「解構」與「無神」的挑戰時可以進一步反思自己的信仰,並提出除了「信仰告白」外的看法,我看到自己的信仰需要寬度,才能跟人有所對話。
當助教批改報告裡,也不斷督促我去想基督教與其他信仰的上帝有何不同?記得有次我洩氣坐在書桌前,像一個配劍的武士懷疑他的武術不過也是爾爾時,我看到我的信仰必須有深度,才能讓我繼續信下去。

尋覓期間,我在自己的教會生活越來越有法利賽人的傾向,我無法苟同敬拜讚美,卻也提不出具體的改進方式,我無法滿意牧師的講道,卻也無法自己牧養自己。
我成為學姊及小組的服事領袖,被期待去牧養人,卻深深看到自身的困境與缺乏,軟弱與孤單。

大學以來就認識Hung-en、Pei-en,看著他們投身神學工作、聽著他們的分享神學,常會渴望自己也能這麼寬、這麼深,爾後我也不時到神學院找他們,他們便鼓勵我可以在寫作論文沒有課時,來神學院聽課。

一個學期,對神學院從陌生到熟悉,從偏見到認同,對全職從不可能到可能,對呼召從靜態的「等」到動態的「發現」,我才發現原來上帝不是沒說話,而是我沒有眼光去發現。

在同學的分享裡,我聽到跟我年紀比較近的人怎麼付代價跟隨上帝,在老師的講課裡,我看見神學是在人與神動態的互動中完成,端看人如何回應與跟隨,在馬偕的講座裡,我看見崔斐莉用經文分析,宣述上帝的不可臆測。

我的上帝觀一次次被解構,也一次次的變大。
我越來越不能說祂是誰,也越來越不能說我的未來是怎樣侷限的計畫。
只能像雅各,抓到機會就趕緊求祂祝福。
只能像保羅,一切就是頌讚主恩是奧秘。
求上帝給我勇氣,可以繼續在摔跤中跟隨祂,求上帝給我謙卑,可以不憑己意地跟隨祂。
因為我的心,只能安息在祂懷中,除此沒有安息。

by~2008/1

確定要走全職了,老實說內心有許多忐忑,面對不同人的詢問,常想著該怎麼回答,才能完全表達我真正想說的。
「離開安穩的教職工作,你的經濟沒有問題嗎?」
「妳可以一面教書,一面讀神學院啊?」
「妳還年輕,等一切都穩定再說吧?」
「這樣會不會很可惜啊?」
「這條路很辛苦喔......」
「真是太愛主了!太神聖了?」

每每問到這些問題,都只能對著他微笑。

只能說,我相信帶職很好,但若果我能全職是否更好?
只能說,教職很好,但傳道人某方面也是教職。
只能說,經濟有問題,但賺更多錢後經濟並不一定沒有問題。
只能說,不是我太愛主,是除此一條,他條沒有我真正感到安息的路。

也許會噙著眼淚,也許會喜樂滿滿,也許會甘苦上帝知,也許會恩典夠用。

我相信能走到這步,是上帝早已所引埋的一條線,而這條線需要我用信心去跳躍,去經歷。

張貼者:hsinlien 牽引‧跟隨 於 上午5: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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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籤: 上帝與旅人

1 意見:
Pei-En 提到...
信仰像極了一個漫長的旅程,
就像植物的向光性一樣,
光在哪裡、妳的追求就在哪裡,
或許回頭看彎彎曲曲,
但是從來沒有失去追求光的本能。

進入神學院不只是妳與上帝的立約,
更是妳與上帝子民的立約,
與其說這是一個尋光之旅的高峰期,
或許更是「萬人之下」低谷的起點。

願上帝的光指引妳、帶領妳,
願妳的生命透明晶亮折射出祂的豐富與美麗。

傳道人,加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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